文:蔣亞妮
【推薦序】時間的小說曉樂鎮魂曲
《那些女孩沒有抵達》是一場時間的遊戲,吳曉樂是那少女沒從不兒戲的小說玩家,關於這本書的有抵密碼,讓我們先從輕鬆的達推的魂地地方談起——比如,這是薦序堅定她的第六本書、第五本小說與第四部長篇,面對安装pyaudio源码她以十年的成長時間從「專業」成為「職業」。她是時散世界說鎮那種一本、一本寫上去的魄吳作家,也因此她的小說曉樂技巧與敘事法,一次比一次更紮實純熟。那少女沒
自第一本小說《你的有抵孩子不是你的孩子》之後,她就不曾停止進化,達推的魂地不只是薦序堅定告別了某種第一人稱「我」的說故事方法,她在《上流兒童》裡初次展現她在長篇小說與長時田野調查的面對能力;在《我們沒有秘密》時,又把她擅長的各種「人際關係」往深裡鑽、往惡裡寫;到了《致命登入》,她從類型、主題到主角的性別與設定一次全面翻新,挑戰升級。
也是時間,讓吳曉樂變成了台灣少有的、年輕的職業作家,當讀者逐漸開始習慣於她的配速、她與故事間的熟稔和信任後,這一本新作《那些女孩沒有抵達》,卻又開始了新的速度,甚至是一種新的計時方式,像是那場小說中無法回頭的倒數計時,讓時間從死亡開始。
許多小說,經常會由一個人的結局開始細說從頭,這能讓已知引出更多未知,卻也可能讓時間變得線性和區塊化。吳曉樂當然不會滿足於此,光遇网页源码她不被已知的時間因住,比如那一場作為故事開頭的女學生自殺事件,也不只是簡單的步步靠近,吳曉樂以作為老師的主角吳依光為她的時間之棋,迂迴、加速再緩步地碰觸死亡:「吳依光那時並不知道,也不可能知道,再過三十八分鐘,她的一位學生就要結束自己的生命。」
因此,小說裡頭的時間,變成了分屬於不同人的有機生命,就像把時間拉進歷史與不同空間中來看,它不可能是線性的,小說就是另一個平行與不平行都可能的時空。它有時屬於吳依光,那個受困在自己十七歲整整又一個十七年的女孩;有時它又屬於死去的十七歲女學生蘇明絢,或者是其他承受著霸凌、施加霸凌、旁觀霸凌的不同女孩,與她們的十七歲。甚至,某些時候、其他時候,它變成了我的時間,變成了讀著這本小說的「我」與我的十七歲。
每當小說裡頭的吳依光回想起自己鬱鬱無光的青春時期,隨時都可能離開這個世界,每一天都是關竅、每一天都如此艱難的過往時,我也被抓進其中。時間的尺被吳曉樂的小說攤開,我終於讀懂了,為什麼從前慢?因為尺子短,溯源码正式开启每一個刻度都刻在心底,像用最鈍的挫刀,自己親手鑿出來的。
吳依光成為了大人、成為了人師,和所有大人的抵達路徑一樣,一路狗屁倒灶,但吳曉樂寫得溫柔:「吳依光一個心軟,時針就盪了過去。她的計畫功虧一簣。吳依光就這樣長成了大人。」那些中離這個世界、暫停時間的計畫,失敗了,一閃神,就這樣成為了大人。但吳曉樂並不耽溺於到底我們有沒有成為討厭的/喜歡的/理想的大人,這道無解之題,她只是拉著其他大人們的手,指往我們做不到的地方。
當吳依光回想著,究竟自己在蘇明絢自殺前跟她聊過什麼時,浮現的是一段跟任何小說情節無關的對話。吳依光問蘇明絢:「我也有雀斑,妳喜歡雀斑嗎?」蘇明絢想了幾秒,不無謹慎地回答:「小時候不太喜歡,現在好像都可以。」從這裡,我開始跟著回答,一步步,隨著小說飛躍的時間魔法,更新我與它的同步率。十七歲的我,也剛開始能和自己皮膚上的木鱼天源码影院斑點狀胎記相處,開始理解「都可以」的深邃。都可以,不是因為不在乎,都可以,不只是沒意見,更多時候的「都可以」,是因為終於明白其實我們無能為力。
人不能選擇天生的美醜、父母,甚至很多時候也不能選擇志願、不能選擇喜歡與否,既然如此,其他事也就都可以吧、都可以了……吳依光的尺,早已不是一公分、一公釐的刻度了,就像她也不再只是學生與女兒,更得思考怎麼做為一個老師、母親、妻子與大人,吳依光曾經是學生,如今是老師,也因此:「每一年,她都感受得到,老師吳依光,正在影響學生吳依光的認知」。尺不只變了長短,甚至改了單位,時間作為數字的一種,開始比不上收入、成績、業績其他數字了。
藉由死亡開始的,不只是多年趋向指标源码回溯,更是一場吳依光(或者我們)作為大人,如何找回與從前自己同步率的過程,是酒醉後的回魂酒、是揉開瘀血必經的痛。吳曉樂不只擅長從「沒有」映照「有」、從「不是」談「是」、不喜歡裡頭藏喜歡;她同樣嫻熟於從主角輻射出更多人物,將關係拉闊、將時間拉遠、將人物擴編,卻從未有事物從她的小說之網中逃逸,她不急不徐地在十六萬字的長篇中,說好每一個人的故事,惟有如此,我們才能真正理解,所有女孩的抵達之謎。
這本十年出道之作,像是重返最初出發的廣場,如同吳依光打趣說著從來讀不完的小說《追憶似水年華》一般,普魯斯特如是、吳曉樂與每個寫作者亦如此。那一個出發的理由,不管是憂慮或憂愁,總指向最後想抵達的謎底,藏在時間後面、永遠無法明說的——最初的書寫動能。一如義大利超現實主義流派畫家奇里訶(Giorgio de Chirico)的「Metaphysical Town Square」(形而上的城市廣場)系列作品,《抵達之謎》這幅畫作的廣場後頭,為何藏有船桅?是誰在船上?只有作者知曉。
藉由死亡回到出發之處的人,不只吳依光,更是吳曉樂。也得經由死亡才能將某些時間暫停,升學的倒計時、長大成人的滴答聲、分崩離析的情感真相,全都得為它停下。在我們每個人的成長路上,可能都曾或近或遠的聽說與看見,「某個同學死掉了」,吳曉樂自《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》開始,每一本小說,都試圖書寫社會的不同角落,其實全是她從不同方位看向世界的嘗試,因此她小說中的每一場死亡,都不是為了殺與恨、解謎與推理,而是為了更好的活下去,如同《那些女孩沒有抵達》裡每一個人生命中離開、死掉的同學們,她們被一一點名,不帶責難。
這些名字提醒了活下來的人們,不要忘記所有感受,即使我們沒有死去、我們沒有完成……比如曾經的學運與社運現場、愛錯又愛慘的對象,那些我們忘記了的十七歲、十八歲與成長歲月,她全替我們記下了。十年之後,吳曉樂用全新的故事,更加精準的作答自己十年前留下的問題:「為了什麼而寫?」
她的死亡與提醒,從來不是情勒,而是告白。
告白、告解與告別,總是三位一體,就像小說除了現實與虛構外,更提供了人們另一種丈量世界的方式。吳曉樂透過她筆下那些只談現實成就與值不值得的角色們,輕易地引我們開始思考「世界的大小」。吳依光與家人清晨六點半就起床等待第一志願放榜的那天,被延伸成了永恆,人生永遠有無止盡的榜單與落榜,如同小說中所寫下的,「每個小孩自懂事起,就在撰寫『父母使用手冊』」,生命的課題與待辦事項,正是每個人相似卻都不同的故事。許多我們說不出的生命故事,吳曉樂總能以小說提供慧解,或許是因為,她的生命中也曾以某些不可承受之輕,既痛也重地兌換了另一把尺,為讀者丈量出另一種世界。
而那一個最初的故事、那一個值得不斷重寫、複寫與改寫的故事,說來簡單,不過是關於永恆的少女與少男們,那些十七歲出門遠行未歸的無光靈魂。面對成長時四散在世界的三魂七魄,吳曉樂以真實的時間獻祭,一字一字、一本一本地寫著,沒有抵達就是謎底,她堅定地以小說鎮魂。
如此耕耘、如此交換,或許才能在故事間開出一點時間的孔隙,就像吳依光為了抽離某個時空背景下,玩的時間遊戲:「看著牆壁上的石英鐘,吳依光玩起『默數六十秒』的遊戲,分針一指到十二,她低下頭,數數,一、二、三,數到六十,她抬眼,分針在十一又多三格,她快了兩秒。」沒有人壓準的終極密碼,或許並不是因為失準與時差,也許每個人都有專屬自己世界的時間,就像我、就像吳依光。
讀完這本小說,(我與)吳依光才終於能從十七歲回神,死亡從來不限於生理,時間終於再次往前走了。這一次,無所謂有沒有抵達,感謝有些時間,從來就不需要正確的方向。
書籍介紹
本文摘錄自《那些少女沒有抵達》,鏡文學出版
作者:吳曉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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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拒絕羽化為蝶,只願在蛹中寂靜長眠
- 出道十年,重探初心!小說家吳曉樂以「彷彿考了四次台大」之力寫就的重磅之作!
- 回歸教學現場的犀利觀察,細緻重塑新世代教育的學習困局、師生互動與同儕關係。
- 世代怎麼複製?親子如何相殺?十年後的現在,是否依然是「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」?
「十七歲的我非常想死,這是我唯一可以決定自己人生的方法。」
「為什麼?妳就這樣喪失了活下去的欲望?」
「唯有這樣,我才再也不必擔心自己沒有活成某種模樣。」
吳依光從未預期自己能活過十七歲,也從沒有想過現在會成為一位老師,更無法料到在放學鐘響的三十八分鐘後,她的學生會自頂樓一躍而下。待她趕赴現場,已不見女孩的身影,但圍觀的家長群眾、地上的大片血跡,與遠方漸弱的救護車鳴笛,讓吳依光相信——一場對她無形而嚴厲的審判,已然展開。
少女之死,讓這所校史百年的資優女校陷入焦慮,平日精於作答的女孩們,卻無法回應一連串的死亡問句:她發生什麼事?她成績怎麼樣?她心理狀態如何?是什麼樣不值一活的日子,以至她決定縱身一躍、終止十七年的人生?師生們迫切地需要一個答案,或是消弭疑慮,或是應付媒體,又或是劃清權責好安慰自己——她的死,和我沒有關係。
做為導師,吳依光試圖釐清少女輕生的原因,為人們,也為她自己,找出一個答案,合理、肯定,以安人心。她在少女尋常的生活中發現端倪,但也在一次次的探詢之中,反覆挖掘到自身的困境:與丈夫徒具形式的婚姻、對她一生無所不控的母親,以及當年早該毀掉的自己。
那個自己回應她:「十七歲那年妳也非常想自殺,妳沒有做到,妳的學生做到了……。」
「抱歉。我以為我活下來了。但我並沒有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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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潘柏翰
核稿編輯:朱家儀